●水东日记卷三十五
中堂事记纪行录
元重建羊太傅碑
(资料图)
○中堂事记纪行录
往年在京师读周伯温近光集,颇知胜国时北出道里风土之详。近见张耀卿参议纪行、王学士仲谋中堂事记,皆吾徒今日所不可不知者。纪行录全文,事记则节取有关于道里风土者耳。
王曰:「中统二年二月五日丙寅未刻,发自燕京,是夕宿通玄北郭。六日丁卯午憇海店,距京城廿里。是晚宿南口新店,距海店七十里。七日戊辰卯刻,入居庸关。世传始皇北筑时居庸徒于此,故名。两山巉绝,中若铁峡。少陵云『硖形藏堂隍,壁色立积铁』者,盖写真也。控扼南北,实为古今巨防。午憇姚家店。是夜宿北口军营,距南口姚店三十里而远。八日己巳辰刻,度八达岭,于山两间俯望燕城,殆井底然。出北口,午憇棒棰店,天容日气与山南绝异,以暄凉较之,争逾月矣。午饭榆林驿,其地大山北环,举目已莽苍沙碛,盖古妫川地也。是夜宿怀来县,南距北口五十三里。县东南里许有酿泉井,水作淡鹅黄色,其曰玉液即此出也。官为制务,岁供御醪焉。九日庚午,过统墓店。询其名,土人云店北旧有统军墓,故称。是夜宿雷氏驿亭,地形转高,西望鸡鸣山,南眺桑干上流,自奉圣东诸山下注,白波汹涌,若驱山而东。鸡鸣山者,昔唐太宗东征至其下,闻鸡鸣,故名。东南距怀来七十里而远。十日辛未午刻,入宣德州。十一日壬申,为一日留,距雷氏驿九十里。癸酉行六十里,值雪,宿青麓。十三日甲戌,至定边城憇焉,盖金所筑故城也。是夜宿黑崖子,距青麓九十里。十四日乙亥,抵榷场峪,盖金初南北互市之所也。是夜露宿双城北十里小河之东南,距黑崖甸北一百有五里。十五日丙子停午至察罕脑儿。申刻大风作,玄云自西北突起,少顷四合,雪华如掌,平地尺许。乱滦河而北,次东北土塿下,羣山纠纷,川形平易,因其势而广狭焉。泉流萦纡,揭衣可涉,地气甚温,大寒扫雪,寝以单韦,煦如也。沙草氄茂,极利畜牧。按地志,滦野盖金人驻夏金莲源陉一带,辽人曰王国崖者是也。留八日而发,距双城七十里。二十三日甲申,次鞍子山,南距滦河四十里。二十四日乙酉,次桓州故城,西南四十里有李陵故台。未刻朔风发发,雨霰交作,传令方春牧马不胜寒克,瘦弱者悉用毡毳答复其背,否者以法从事。二十六日丁亥,晨霜蔽野,如大雪,日极高,阴凝始释。距鞍子山廿有五里。是日完州人来自和林城,说迤北正三月间地草自燃,东自和林,西至炊州,其燃极草根而止,水湿处愈甚,人往来者须以毡濡水覆其上可越。又有黑风掠人面如灼,兵械及山椒遇夜皆有火出,在山者如列炬然。或者云:火,兵象,皆北兵自焚消烁之兆。二十七日戊子,次新桓州,西南十里外南北界壕尚宛然也。距旧桓州三十里。二十八日己丑饭新桓州。未刻扈从銮驾入开平府,盖龙飞之地,岁丙辰始建都城,龙岗蟠其阴,滦江经其阳,四山拱卫,佳气葱欝,都东北不十里有大松林,异鸟羣集,曰察必鹘者,盖产于此。山有木,水有鱼,盐货狼藉,畜牧蕃息,大供居民食用。然水泉河大冰负土,夏冷而冬冽,东北方极高寒处也。按方志,盖东汉乌桓地也。距新桓州四十有五里。」
张曰:「岁丁未夏六月初吉赴召北上,发自镇阳,信宿过中山。时积阴不雨,有顷开霁,西望恒山之绝顶,所谓神峯者,耸拔若青盖然,自余诸峯历历可数,因顾谓同侣曰:『吾辈此行其速反乎?此退之衡山之祥也。』翌日出保塞,过徐河桥,西望琅山,森若剑戟,而葱翠可挹。已而繇良门、定兴抵涿郡,东望楼桑蜀先主庙。经良乡,度泸沟桥,以达于燕。居旬日而行,北过双塔堡、新店驿,入南口,度居庸关,出关之北口,则西行经榆林驿、雷家店及于怀来县。县之东有桥,中横木,而上下皆石,桥之西有居人聚落,而县郭芜没。西过鸡鸣山之阳,有邸店曰平舆,其巅建僧舍焉。循山之西而北,沿桑干河以上,河有石桥,繇桥而西,乃德兴府道也。北过一邸曰定防水,经石梯子至宣德州,复西北行,过沙岭子口及宣平县驿,出得胜口,抵扼胡岭下,有驿曰孛落。自是以北诸驿,皆蒙古部族所分主也,每驿各以主者之名名之。繇岭而上,则东北行始见毳幕毡车,逐水草畜牧,而已非复中原之风土也。寻过抚州,惟荒城在焉。北入昌州,居民仅百家,中有廨舍,乃国王所建也。亦有仓廪,隶州之盐司。州之东有盐池,周广可百里,土人谓之狗泊,以其形似故也。州之北行百余里有故垒隐然,连亘山谷。垒南有小废城,问之居者,云此前朝所筑堡障也。城有戍者之所居。自堡障行四驿,始入沙陀,际陀所及,无块石寸壤,远而望之,若冈陵丘阜然。既至,则皆积沙也。所宜之木,榆柳而已,又皆樗散而丛生,其水尽咸卤也。凡经六驿而出陀,复西北行一驿,过鱼儿泊。泊有二焉,周广百余里,中有陆道达于南北。泊之东涯有公主离宫之外垣,高丈余,方广二里许,中建寝殿,夹以二室,背以龟轩,旁列两庑,前峙眺楼,登之颇快目力。宫之东有民匠杂居,稍成聚落。中有一楼,榜曰『迎晖』。自泊之西北行四驿,有长城颓址,望之绵延不尽,亦前朝所筑之外堡也。自外堡行十五驿,抵一河,深广约什滹沱之三,北语云翕陆连,汉言驴驹河也。夹岸多丛柳,其水东注甚湍猛,居人云中有鱼,长可三四尺,春夏及秋捕之,皆不能行,至冬可凿冰而捕也。濒河之民,杂以蕃、汉,稍有屋室,皆以土冒之,亦颇有种艺,麻麦而已。河之北有大山,曰窟速吾,汉言黑山也。自一舍外望之,黯然若有茂林者,迫而视之,皆苍石也。盖常有阴霭之气覆其上焉。自黑山之阳西南行九驿,复抵一河,深广加翕陆连三之一,鱼之大若水之捕法亦如之。其水始西流,深急不可涉,北语云浑独剌,汉言兔儿也。过河而西行一驿,有契丹所筑故城,城方三里,背山面水,自是水北流矣。繇故城西北行三驿,过毕儿纥都,乃弓匠积养之地。又经一驿,过大泽泊,周广约六七十里,水极澄澈,北语谓吾悞竭脑儿。自泊之南而西,分道入和林城,相去约百余里。泊之正西有小故城,亦契丹所筑也。繇城四望,地甚平旷,可百里外皆有山,山之阴多松林,濒水则青杨丛柳而已,中即和林川也。居人多事耕稼,悉引水灌之,间亦有蔬圃。时孟秋下旬,麻麦皆槁,问之田者,云已三霜矣。繇川之西北行一驿,过马头山。居者云上有大马首,故名之。自马头山之阴转而复西南行,过忽兰赤斤,乃奉部曲民匠种艺之所。有水曰塌米河注之。东北又经一驿,过石堠。石堠在驿道旁,高五尺许,下周四十余步,正方而隅,巍然特立于平地,形甚岢峻,遥望之,若大堠然,繇是名焉。自堠之西南行三驿,过一河,曰唐古,以其源出于西夏故也。其水亦东北流。水之西有峻岭,岭之石皆铁如也。岭阴多松林,其阳帐殿在焉,乃避夏之所也。迨中秋后始启行,东道过石堠子,至忽兰赤斤, 【 山名,以其形似红耳也。】 东北迤逦入山,自是且行且止,行不过一舍,止不过信宿,所过无名山、大川不可殚纪。至重九日,王师麾下会于大牙帐,洒白马湩,修时祀也。其什器皆用禾桦,不以金银为饰,尚质也。十月中旬,方至一山崦间避冬,林木甚盛,水坚凝人,竞积薪储水以为御寒之计。其服非毳革则不可,食则以膻肉为常,粒米为珍。比岁除日,辄迁帐易地,以为贺正之所。日大宴所部于帐前,自王以下,皆衣纯白裘。三日后方诣大牙帐致贺礼也。正月晦复西南行。二月中旬至忽兰赤斤,东行及马头山而止,趁春水飞放故也。四月九日,率麾下复会于大牙帐,洒白马湩,什器亦如之。每岁惟重九、四月九,凡致祭者再,其余节则否。自是日始回,复繇驿道西南往避夏所也。大率遇夏则就高寒之地,至冬则趋阳暖薪水易得之处以避之,过以往,则今日行而明日留,逐水草,便畜牧而已。此风土之所宜,习俗之大略也。仆自始至迨归,游于王庭者凡十阅月,每遇燕见,必以礼接之。至于供帐、衾褥、衣服、食饮、药饵,无一不致其曲,则眷顾之诚可知矣。自度衰朽不才,其何以得此哉!原王之意,出于好善忘势,为吾夫子之道而设,抑欲以致天下之贤士也。某何足以当之,后必有贤于隗者至焉。因纪行李之本末,故备志之。戊申夏六月望日太原张德辉谨志。」
○元重建羊太傅碑
晋故使持节侍中太傅巨平成侯羊公之碑:公讳祜,字叔子,泰山巨平人也。其先晋羊舌大夫之冑。当汉中兴,始自南阳,家于岱野,缨冕相继九世于公矣。显祖南阳太守,皇考上党太守,咸有名。公承俊烈之高风,应明哲之盛代,德擅规模,仁诚慈惠。夫其器量弘深,容度广大,浩浩乎固不可测已。其志节言行,卓尔不羣,游神玄府,散志青云,弘之以道籍,博之以艺文。于是仁声远耀,芳风流遐。年十有七,上计吏察孝廉州辟,皆不肯就。羣公休之,四府并命,盘桓累载,乃公交车征拜中书郎、秘书监。于时当晋之盛,□扬英儁,乃引公为相国从事中郎,迁中领军。遇革命之期,任受禅之会,秉文经武,以集大晋之祚。皇采增晖,帝威远御。纬绝代之风,弘虞、唐之绪。帝嘉厥庸,雠以大国。公乃逡巡固让,裁居小邦,天子詹咨,仍复拜公中军将军、散骑常侍。内厘王度,外绥区域,严恭寅畏,帝命允饬,运国威于钩陈,握皇枢于紫极,于时之盛,未有上公者也。拜卫将军、尚书仆射,以揆天机,崇成大业。帝道缉熙,泰阶允肃。以江寇未夷,乃命公都督荆州诸军事、侍中、车骑将军,开府辟命。公乃养民阜财,开斥国界,创筑五城,以防寇卫境。然后阐敷皇风,怀远以德,□大同之业,思王道之则,齐其人,均其泽,军无虞警,民不疲劳,农功□畴,百姓布野,羣黎被德,殊俗望风,吴人感服,襁负而至者四万余口。进位征南大将军。公虽享茅土,历登台阶,吐飡下士,二于姬公。方将殪戎吴□国吊民,然后寝甲戢兵,辞功退身,以优游乎初好,此公之素志也。会遘笃疾,春秋五十有八,咸宁四年十有一月庚寅薨于京邑。天子痛悼,遣使持节追赠侍中、太傅、南城侯印绶,赙吊加□常也。及其葬,上亲临过车骑,谥曰成侯。天子以公德高勋大,而屡辞封爵,故复建南城之国,特以封公。公誓让终始,上未之许。及其薨也,夫人夏侯氏追公克让之志,遂不以敛。公自出身以暨于终,忠言不辍于口,嘉谋不废于心,成其业,不处其功,勤其勋,不荣其禄,仪形言行,动为世范。暨六年春平吴,策诏曰:「故太傅、巨平侯羊祜造建平吴之规,潜谋远略,与众殊虑,勋业不遂。然荡灭之计,卒如祜策,用能夷旷世之寇,捄黎民之患。勋烈弘着,而宠不逮身,其遣使以克定之功,策告祜庙。昔汉氏封萧何夫人为侯,以崇显元功,亦古之令典,封祜夫人为万岁乡君,五千户,赐绢万匹。」于是故吏高文、奚廉等佥以公德高而志卑,位优而行恭,徽猷被于江汉,□□□于羣生。涉其风者,皆贪夫反廉,懦夫立志。虽夷、惠之操奋乎百世,曷以尚德□□□□未殒奇谋,潜略清□,□功遗绪,靡所置心,乃共碣石,刊勒盛■〈车丸〉,永表风烈焉。
其辞曰:天临有晋,乃降皇辅。猗与惟公,应期协矩。聪哲神睿,乃文乃武。□□□虞,□渊其度。翼翼□明,孝思以形。乃耀高风,辞爵让荣。为而不有,志凌泰清。如何不吊,中年殒□。□□□□□□□末□□□刊□□是表是旌。
此碑吾邑大夫襄阳郑达所惠后题云:至正四年甲申秋九月,昭勇大将军襄阳万户杨克忠重立,庐陵罗琛镌。考之许文忠公有壬尝云:太傅之功业见于史,其未就交辟,郭奕以为今之颜子。其论三年之丧,欲革汉、魏之薄,兴先王之法,以敦风俗,盖有儒者之风。使及孔门,殆庶几乎。此其立德立言又备矣。陆抗谓乐毅、诸葛孔明不能过,未为尽之。堕泪碑繇梁及今至于四刻,若今访旧文而刻之石,繇京师而致之岘首者,编修官杨伊志卿也。今观是碑多阙字,其字体结构虽彷佛当时,亦恐有遗漏失真之弊。其即编修之所为,抑亦万户别为之,皆不可知已。谩记之云。
卷三十六●水东日记卷三十六
诗林广记参评
○诗林广记参评
诗林广记,元至正中蔡正孙氏所著,前集十卷,以晋陶渊明,唐杜甫、李白、韦应物、刘禹锡、韩退之、柳子厚、王摩诘、李义山、王建、杜牧、孟郊、贾岛、孟浩然、卢仝、郑谷、李贺、唐彦谦、韩偓、杜荀鹤、陆龟蒙、白居易、(元稹附)、薛能、王驾、张佑、薛道衡、李涉、王播、韩翃、张继诸人诗,证以名人评议,间附己见,亦多可观。闲中偶见此本,为赘一二,与同志者商榷焉。
陶渊明诗,刘后村云云。
后村此语虽不失为尊坡,谓之至论,则未也。
附王介甫桃源行,高斋诗话云云。
此诗槩言秦乱,犹言嬴氏父子不道久矣。初非于此,以世次先后叙列言也,高斋过矣。此却与东坡二疏赞不同。
杜子美诗,朱文公云云。
文公此语,万世不易之论。盖取法于上,自当如此。作文皆然,学者不可忽也。近世士人惑于苏文生「啜菜羹熟吃羊肉」之语,更不肯做向上工夫,卒之又下于苏数倍也,何怪?
杜子美和早朝大明宫诗,梅圣俞金针诗格云,胡苕溪云,山谷之言云云。
山谷说当矣。
杜子美樱桃诗,诗眼云云。
潜溪所谓搜求事迹,排比对偶,出于勉强之言,甚当。
附韩退之谢赐樱桃诗,胡苕溪云云。
色香味在,名果多具此,况又樱桃耶?苕溪之议过矣。
杜子美九日诗,杨诚斋云云。
诚斋二说,学者所当知。
杜子美绝句诗,室中语云云。
后山诗语与王、杜二诗未伦,以为无媿前人,恐误后学。
杜子美羌村诗,杨诚斋、冷斋夜话云云。
「夜阑更秉烛」,「更」字作平声读是。
杜子美何将军宴诗,胡苕溪云云。
杨东里东郭南园宴集三诗皆用此体。
杜子美缚鸡行诗,洪容斋、文章正宗、步里客谈、师民瞻云云。
诗与文稍异者,以诗兼兴趣,有感慨调笑风流脱洒处,如长诗落句,翻空旁入,作散场语是也,然时一出奇可耳。前元诗人陈孚刚中集中歌行,则全用此体,观者审之。
李太白登凤凰台诗,后村诗话云云。
「崔颢题诗在上头」,太白语也。瞿宗吉诗话乃云:「时人因太白不作黄鹤楼诗,此作讥之。」误矣。宗吉以博记能吟自负,乃犹若是,可不戒哉!
李太白宫词,胡苕溪云云。
苕溪间有发明,如此等则似太不知诗矣。李尚有「风吹柳花满店香」,杜尚有「竹光团野色」,将不曰「柳安得香,竹何为有光」耶?
李太白宫词,巩溪诗话云云。
诗话太白之讥,亦清议中所不可少者。虽然,元微之李、杜优劣之评,不能胜昌黎金薤琳琅之说。善学古人者,自解领会,各不相掩可也。
韦苏州郡中与诸文士燕集诗,附东坡效韦苏州诗,蔡氏云云。 【 「身当疾病思田里,邑有流亡愧俸钱。」「自惭居处崇,未覩斯民康。」】
韦苏州诗,他如「相敦在勤事,海内方劳师」、「理郡无异政,所忧在素餐」、「何当四海晏,甘与齐民耕」。「顾谓军中士,仰答何由申」,与夫「丈夫当为国,破敌如摧山」、「上怀犬马恋,下有骨肉情」等句,讽咏反复,真能使人动心,此前辈大儒所以酷爱之。东坡诗意,盖亦宁不足于乐天,而独归苏州,以乐天晚年颇惑道、释,而诗亦有纎艳淫媟之失故也。
刘禹锡杨柳枝辞,复斋谩录云云。附杨巨源折杨柳诗,胡苕溪云云。
谢迭山说诗本作「水边杨柳绿,烟丝曲尘」,既无精考,从迭山本,亦不害其为佳句也。
刘禹锡酬柳子厚家鸡之赠诗,附子厚寄梦得诗,附后山纪徐僊效山谷书诗,附东坡酬柳氏二外甥求笔迹诗,蔡宽夫诗话、复斋谩录云云。
柳、刘此诗往复八首,今见柳集。「元和脚」者,说者谓柳公权,元和间有书名,此必指公权者,近之。意者以公权字体言也。若东坡又云「元和手」,愈不可晓矣。东坡火急,固因子厚,而后山天厄人穷,则东坡海市诗亦云其相师相推尊,固如此也。
刘禹锡赠白乐天诗, 【 自注云:高山本高,高门使之高,二字为义不同。】 三山老人语录云云。
李颀「片石孤峯窥色相,清池白石照禅心,」唐人亦未尝忌重迭也。
韩退之方桥诗,蔡宽夫诗话云云。
「作」,唐韵已在「佐」韵造也,亦见子史书,皆韵去声。唐人集中多自注。音「佐」者,以别入声「作」字耳,不闻以为方言也。蔡宽夫旁引曲证,力以方言为说,类新奇己见矣。三百九十桥在苏城内,今苏州人不闻以「十」为「忱」音。且韩公邓州人,张公又虢州刺史,不知何以却用吴中方言。使如所云,不知苏黄门「我读君诗笑无语,恍然再见储光羲」,「储」字又必用呼作何声耶?尹和静先生有言:「训经而欲新奇,无所不至矣。」予于是亦云。
韩退之古意诗,附乐天月中桂诗,杨诚斋云云。
「何不中央种两株」,乐天语固多有类此者,诚斋以惊人句属之,则恐未然。盖诚斋之好尚意向与之投合耳。李商隐马嵬诗,后人尚以为浅近。徐凝之瀑布,郑谷之雪诗,石曼卿之认桃辨杏,东坡一以陋恶归之,不亦宜乎!要之「白俗」之讥,亦出至公,而盛唐正音,兹所以为不可及欤。
柳子厚南涧中题诗,苏东坡云云。
「漠漠炊烟村远近,冬冬傩鼓埭西东。三乂古路残芜里,一曲清江淡霭中。外物已知如弊屣,此身无伴等覉鸿。天寒寂寞篱门晚,又见浮生一岁穷。」此陆放翁诗也。朱文公于一时文人最慎许可,而于放翁加推服焉。其跋此诗引季札闻歌小雅,苏公读柳子南涧诗为言,不复详说,而惟致感叹之意,盖欲后之学者致思而自得之耳。
王摩诘辋川庄诗,石林诗话、雪浪斋日记云云。
石林、雪浪论连绵字皆切。
王摩诘山中送别诗,并附诗,胡苕溪云云。
诗不有反前人之意而用之者乎?况相思之切,归与不归,思之至矣。苕溪知录此诗,又从而吹毛之,不思之过也。
李义山诗,古今诗话、冷斋夜话云云。对雪诗,蔡载集云云。
义山固是用事深僻之开先,杨大年诸公亦推波助澜矣。老坡一出,而才高学富,至于全篇首尾句句用故事成说,则去盛唐为益远而不可救矣。
附林和靖书寿堂壁诗,胡苕溪云云。
苕溪说是,此诗与文所以异也。
李义山登乐游原诗,杨诚斋云云。
亡友沈文敏宪副有俊才,尤善论诗,然居常好诵义山登乐游原末句,人颇疑之。景泰初,出官于闽,道中寄友诗亦曰:「回首红尘人去远,夕阳西望泪沾缨。」愈以为非远大之兆。不十年,竟卒于闽。
附程明道修禊诗,杨龟山云云。
明道先生尚有诗云:「莫辞盏酒十分醉,只恐风花一片飞。」亦是此气象。
王建宫词,陈辅之诗话云云。
迭山云:「说落花气象便萧索。此诗从落花说归结子,便有生意。」
王建宫词,附杜牧之秋夕、王昌龄长信宫秋词,苕溪丛话云云。
杜牧之秋夕、王昌龄长信宫秋词,此等诗人能识之,乃谓与王建宫词杂,苕溪之言非是。两诗亦有谢迭山所说诗意,不可不知。
杜牧之赤壁诗,许彦周诗话云云。
诗人提掇二乔言之,霸业固在其中矣。痴人听梦,彦周之谓欤?
杜牧之题乌江亭诗。
他本多作「不可期」,此本近是。忌迭之说,虽未必然,然亦不宜尔也。
附王介甫题乌江亭诗,胡苕溪、刘后村云云, 【 吕温:「天下起兵诛董卓,长沙义士最先来。」】 谢迭山、蔡氏云云。
后村之说当矣。迭山又引柳文箕子庙碑阴语,亦甚当。苕溪陋矣。观王荆公诗,何等衰飒,牧之此诗,何等精神。
杜牧之怅别诗,附田昼诗,蔡氏云云。
田承君「汴宋人弟病兄孤」,此必摘杜集书帖中语,蔡氏失于考证而拈出之。
杜牧之绝句诗,石林诗话云云。 【 「清时有味」,「白首无能」。】
石林所记,亦可以为世戒。
杜牧之赵使君诗,附元厚之哀曹觐诗。
吾家石本如此,知传刻之误多矣。
贾浪仙下第诗、题裴晋公第诗,闻见录云云。自注诗,隐居诗话云云。
读贾阆仙题裴公第及下第等诗,知唐人之不闻道,岂独孟东野哉!夫贤人君子之所为,亦求诸其身而已矣。阆仙一第不偶,则伤己而尤人。一诗得意,则汲汲于求人之知,至欲以为其身之进退,亦甚乎!其昧道已然。此等诗,选唐音者,皆不着目。吾于杂选唐诗而知唐音之精不可及也。
卢玉川山中诗,胡苕溪云云。
玉川两语自然,非介甫所易及。苕溪于此止当谓介甫仰止玉川可也。
李长吉雁门太守诗,蔡氏云云。
孟子曰:「尽信书,不如无书。」经尚可疑,况史乎!史固不能无疑,又况小说杂书,出于传闻,类于游戏者乎!王荆公不满李长吉雁门太守诗是已。夫云斯须变化之物,固有咫尺不能无异者。当黑云压城之时,安知城内外甲光无日可向耶?荆公才高千古,未必有此议论。荆公而然,则其于「南风吹山作平地,夫容泣露香兰笑」,又何如其为长吉言也?学者要须识此。
韩致尧雷公诗,附朱乔年冬干诗,蔡氏云云。附朱文公闻雷有感诗。
韩偓雷公诗,朱乔年冬干诗,晦庵壬子三月廿七日闻迅雷有感诗,皆名世。大抵前二诗有用世捄民意,后一诗有愤世疾邪之心焉。尝记景泰中,一日诸公高会,友人汤公让酒间扬言曰:「胤绩夜来烧烛阅事文类聚,见闻雷三诗,意颇不惬。欲取韩致尧前二句,晦翁后二句意作一诗,以泄吾思。又有二公在前,孰若合是四句,略援一字师故事。趁韵借乃翁一工字,易去心字,如何?」语已,即朗然成诵,作瞋目嚼齿态,一座动色。噫!公让已矣。一时语虽类狂,意则可念也,因并志之。
杜荀鹤闻子规诗。
荀鹤此诗,其亦时危言塞,有为之言欤?
杜荀鹤时世行二首,蔡氏云云。
诗文无关世教,无补治道,所谓虽工何益。吾于荀鹤兹二诗,盖三复焉。有志于国家生民者,固未可以其非鸣盛之作而忽之也。
薛能绝句诗,王直方诗话云云。
「灰心缘忍事,霜鬓为论兵。」唐裴晋公语也。宋相亦有屡题此语于壁间者。盖旷百世而相感,得此心之同然也。
张佑金山寺诗,附孙鲂诗,南唐书、胡苕溪云云。
甫里赵宗文金山寺诗云:「水天楼阁影重重,化国何年此寄踪。沧海西来三百里,大江中拥一孤峯。涛声夜恐巢林鹤,云气朝随出洞龙。几度欲登帆去疾,苍茫空听隔烟钟。」此亦国朝诗可诵者。苕溪评孙鲂诗虽未尽,固已得之矣。
白乐天咸阳原上草诗,复斋漫录云云。
「春入烧痕青」,固是五字好句。「野火烧不尽,春风吹又生」,十字句中自不可少,各相本题,各极其趣可也,如欲以彼掩此,奚可哉!
张继枫桥夜泊诗,王直方诗话、石林诗话、复斋谩录云云。附皇甫冉宿严维宅诗,蔡氏云云。
欧阳公以「夜半钟」为唐诗语病,一时偶记说者之言耳。后人博考,乃有唐人五诗,事原又三出焉。然则读书未到欧公,又可轻议前人者乎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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